磨好一砚墨,提起了笔,顾砚却许久没有落笔,放下笔,顾砚站起来,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,站到窗前,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浓绿艳黄。
皇上这份旨意,他极其意外,太子爷这封信,更是意外之上的意外。
从前,皇上临大行前,还在嘱咐他和太子:不要妄动,不要妄行。
他一直以为皇上过于守成,是懒政,是懦弱。
顾砚垂下头,抬手用力揉了揉脸。
皇上不是懒政,不是懦弱,是不得其人,不敢妄为。
上一回,临大行前,他还那样不放心的嘱咐,是因为他看出来了,他和太子都过于眼高手低,后事,也确实像皇上预见的那样……
顾砚深吸了口气,慢慢吐出来。
这一回,太子说,皇上觉得他可以牛刀小试了。
顾砚心里涌起股理不清的滚烫的情绪,冲得他眼眶湿热。
这一回,他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牛刀,为帝国剜腐清疮,让吏政清明一些,让天下富足一些!
顾砚来回踱了几趟,平复了心绪,重新坐下,提笔写信。
顾砚写了厚厚一封信,折好封起,又抽了几张纸,理了理思路,将到今天为止,自己对江南海税司的了解,和之后的打算,细细写明,将纸卷起,拿起根黄铜管,将信放进去,将黄铜管周身淋满封漆。
写好一封信一份折子,顾砚吩咐送了瓶酒进来,倒了一杯,站在窗前,慢慢啜着,整理着思路。
现在有了旨意,既然皇上也觉得他可牛刀小试了,那么,就是可以动手了。
可,还是不能急,欲速则不达。
他还是要一步一步稳稳往前。
明天还是照自己原来的预想,再去一趟昆山县,再好好看看黄显周,他总觉得,黄显周是个可用之人,可黄显周总是一幅阴阳怪气的样子,他总觉得,黄显周对他颇有成见,可到底是什么成见呢
顾砚眉梢突然微挑,明天把小囡带上,让小囡跟他说说话儿。
当年,在睿亲王府,绿袖就极有人缘,他当时以为是因为他偏宠绿袖的缘故,后来,她跟随他北上,到最穷途绝境时,看守他们的小统领明明已经得了要饿死他们的指令,还是答应了绿袖的交换,收了那枚扳指,给了他们三十斤陈米,后来,又送过来二十斤米。
要是没有这五十斤米,他们撑不到天崩地裂。
这个小囡,好像比绿袖更有人缘,听说茶坊隔壁的裱糊铺子里,那些伙计把裁下来的纸边纸角都留着给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