敖缨哽着喉,像个没有归属的布娃娃,眼睛红红地盯着床上的人,问:“他为什么还没醒?往常,往常即便他中了毒箭,也没有这样昏迷不醒的……”
楼千吟一直憋着的怒火终于一丝丝泄了出来,冷声道:“为何?还能为何,还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!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劝他好生休息?”
敖缨张了张口,哑口无言。
“此前几天几夜没合眼,身体能好得到哪里去?到了南阳,忙着整军拔营,每日可有睡足三个时辰?”楼千吟对苏恒又气又无可奈何,“难为他还能撑到现在。”
敖缨发现她和苏恒同床共枕着,却不知道苏恒每天到底睡了多久。她不愿与他多说话,每天晚上都侧身背对着他而眠。
夜里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,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身不在了。
他们之间,就好像是世上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。
楼千吟看了一眼敖缨,又道:“还有件事他不让你知道,在日夜兼程赶到南阳的途中,他遭到几次击杀。虽有惊无险,但身上中过毒。”
敖缨低低抽着气,听楼千吟又道:“以前他服过千色引,一般的毒奈他不何,可到底身体受损,需要良好的休息来促使身体排毒。他没当一回事,现如今只是倒下,还没毒发身亡都是轻的。”
楼千吟给他暂时处理好了箭伤,起身道:“我去配药,你且把他身上的湿衣服脱了,一会儿我来施针。”
士兵们按照楼千吟的要求,就地取材,砍了树木来做了一个木桶,给苏恒泡药浴用。
入夜时,营里生起了营火。被淋得透湿的士兵们都把衣服脱了下来,围着火堆烤。
楼千吟安排了驱寒汤,此刻正熬在锅里,一大锅一大锅,扑散开一股淡淡的药气。
敖缨按照楼千吟说的,把苏恒身上的湿衣褪下来。
可是当她褪下他的外衣里衫,手上动作顿了顿,泪眼再度模糊。
他的身上,随着岁月积累,添了数不清的模糊斑驳的伤痕。有深的浅的,多少次他都徘徊是死亡的边缘,最后仍是顽强地走到今天。
战场残酷,敖缨无助的时候想要他在自己身边,可是他无助的时候呢?她可以怨他这些年杳无音信,那他又该怨谁呢?
敖缨紧咬着牙关,嘴角溢出呜呜哭声,将他的湿衣全部褪下。她瑟缩着手指,甚至没有勇气去抚摸他身上那些斑驳新旧的伤痕。
楼千吟进来时,她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。当着他的面也不觉难为情,捏着袖子不住地擦眼泪。
“你才看见他身上的这些伤痕?”楼千吟见她模样,顿了顿了然道,“我还以为依他的性子,好不容易闯过无数道鬼门关回到你身边了,定会不管不顾地与你温存,没想到竟这么能忍。”
敖缨到今天才发现,说明之前敖翌根本没碰过她,也就没有机会脱衣服露出这些伤痕。即使洞房之夜也不曾。
他照顾着她的心情与想法。
即使大家都认为他们这对半路夫妻貌合神离、同床异梦,也无妨。
敖缨哽咽着问:“如何施针?可要把他扶起来?”
楼千吟道:“自是要扶起来坐着。”
敖缨便倾身下去,抱着苏恒的身体,将他扶坐起来。
楼千吟指上捻着银针,帐外斜风细细。他道:“这几日阴雨绵绵,湿寒在外,他现在身体虚弱,禁不得寒邪侵体。我给他施针半个时辰,半个时辰里你务必要给他保暖。”
敖缨摸摸苏恒的手臂,他身上的温度已没有那么温热,手心里也是淡淡凉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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