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下,这位将来的首辅尚且年少,正因昨日忤逆了祖母的意思,被罚跪堂前。
沈明语心里明白,昨夜老夫人叫他回去,他却私自去了祠堂,老夫人恼他自作主张,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。
可这事……如何也不该罚他啊。
沈明语有心求情,但老夫人素来固执,她贸然开口只怕适得其反,兴许旁人还觉得她猫哭耗子。
只是,再难开口也得说。
沈明语站起身来,想了想,冲老夫人笑道:祖母,我近来抄了几卷佛经,想拿去千佛寺供起来替您祈福,您说可好
萧老夫人望过来,等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便委婉说道:听说三哥写得一手好字,我想请三哥也抄几卷,正好一并拿过去,也是孙儿们的孝心。
老夫人沉默了片刻,慢腾腾道:你回头找他便是。
沈明语稍低下眼,又说:只是,听闻三哥昨夜高热,还是先请大夫治了病,我才好找他抄写佛经呢。
一旁的崔嬷嬷听了失笑,索性说破:小世子倒是念着手足情深,昨儿巴巴地给三少爷送药,今又帮他说话。
老夫人听着,颇有些奇异地看了沈明语一眼,慢悠悠地说:光顾着听你说话,忘了你三哥还拘着礼呢,怎的也不提醒我一声。
沈明语笑着道:天底下,哪个孙儿给祖母行礼不是天经地义
老夫人表情这才一松,叫萧成钧起来,既病了,便早早儿回去歇着,这几日不必去祠堂罚跪了。
孙儿已无大碍。萧成钧应了声,慢慢站起身。
他脊背挺直,身形微晃,沈明语下意识上前扶他的胳膊,堪堪凑近,便明显察觉他身子一僵。
萧成钧垂眸,视线落在她搭着自己的手指上。
纤长匀称的细指,圆润的指甲透着嫩粉,指节轻轻曲起,露出半截白皙腕骨。
十四五岁的少年郎,腕骨竟生得这般细,一掐就能断似的。
萧成钧不动声色撤出胳膊,向后退一步,袖摆倏地被拽住了。
少年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,分不清是怯意还是紧张:三哥,稍后我可以去兰亭院寻你吗
萧成钧唇角微抿,视线上移看向沈明语,点漆瞳仁平静无澜,面上并无丝毫情绪。
似是察觉他有些不知所措,沈明语连忙补充道:是为了抄写佛经的事。
萧成钧闻言,复又打量了她一眼,唇角微动:好。
府上的孩子们以往都不大理会他,他也不在意,今日这位六弟却主动接近,怎不算一反常态。
思及昨日兰姨娘追到春晖堂搅了家宴,当事人却若无其事一般朝他言笑晏晏。
难不成是要暗地里过去报复
萧成钧脊背绷直,身子细微一偏,垂下浓密长睫,遮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冷意。
沈明语怎会看不出他的防备,悄悄觎着他骤然冷肃的模样,心尖泛起一丝无奈。
与三哥缓和关系,道阻且长。
其实梦境里,她后来也辨不清他到底有多恨自己。兰姨娘去世后,她挣开了剧情束缚,想极尽所能弥补他,然而恶果已结,无论她如何示好,萧成钧从未接纳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