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家世代经商,最为重利。在镇上发展至今,关系盘根复杂。徐言之看上林云锦的身份,千方百计求娶。当初,甚至许下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的诺言。林云锦被猪油蒙了心,竟然也信了男人这种鬼话!徐言之确实不纳妾,也确实情深。但那“一双人”不是指她。而是为了借住在府上的表姑娘!此时此刻,这位表姑娘就站在林云锦面前。王玉珍衣着素净,发间一支兰花样子的青玉钗,天然去雕饰。她一席白衣仙气飘飘,像是病弱的西子。倒是真像死了丈夫的模样。“嫂嫂,怎么不见孩子?”林云锦只想快些回房,理清思绪,却撞上晦气。她耐下性子,也陪着演起来,“玉珍妹妹,孩子?哪里来的什么孩子?”王玉珍满腹心事,笑容变得勉强起来,“听姨母说,今日您要过继一个孩子,以后好继承徐府衣钵。”林云锦笑着,拂过鬓边的珠钗,“没有的事。徐家家财万贯,怎能落到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身上。”她浑身散发着珠光宝气,行动间袖摆翻飞,墨绿色的锦缎上绣着金色的竹叶。那是绣娘用金线一针针绣出来的,阳光撒在上面,波光粼粼。整条街,乃至方圆十里,只有林云锦穿得起。王玉珍恨得牙痒,偏要装成小百花,她神色晦暗,“嫂嫂,怎么是来路不明呢?姨母为了找到资质聪慧的孩子,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。”“此言差矣。”林云锦低头整理衣袖,压低了声音,“母亲说那孩子爹死了,娘不要。”上辈子,徐玉清是光明正大的徐府嫡长子。为了让他从仕,林云锦写信,求到了远在京都的父亲头上。因着几分愧疚,林文昌认徐玉清为义子,助其仕途青云直上。林云锦以为自己熬出头了,满心欢喜。可徐玉清是怎么回报她的?徐玉清笑着,将毒药灌进了她的嘴里!临死前,林云锦怒气直冲头顶。她强撑着坐起,眼睛死死盯着徐玉清,“就算我偷听到那些腌臜事……但这些年,我是怎么对你的!”徐玉清用力推一把,林云锦便跌回床榻。“母亲,你不死,我娘便永远无名无分……对不住了……”药劲很快就上来了,林云锦浑身无力,躺在床上口吐鲜血。恍惚间,看见王玉珍走了进来。她一改往日素净的装扮,披金戴银,光彩照人。“嫂嫂——真是个可怜人。”王玉珍站在床前,高高地俯视林云锦,眼中满是嘲弄,“我还要谢谢你,替我教养了这样优秀的孩子……”后面的话,林云锦已经听不到了。她昨晚刚听到徐言之的背叛,万念俱灰。第二天早上,就孤零零地死在榻上。徐玉清直到她死,也没唤过一声“娘”。只有老天才知道,当林云锦再次看到小时候的徐玉清,她有多想掐死面前这个孩子!没直接动手,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。林云锦自认不是个善茬,被设计害死,也不过是因为对所爱之人从不设防。重活一世,她会让这群畜生付出代价!如今的王玉珍,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。但林云锦知道,她怕不是心里恨死了自己。就比如现在。“娘不要?姨母怕不是弄错了……”王玉珍眼底闪过一丝不甘,藏得极深。徐老夫人千说万道,说尽孩子认林云锦做母亲的好处。王玉珍还是舍不得,生生拖到孩子记事认人,才肯放手。是他们,从自己手里夺走了孩子!怎么是娘不要?“没有弄错。”林云锦手帕掩唇,言语中带着阴寒,“这样的孩子,指不定就是个克父克母的灾星……”王玉珍猛地抬头,神情憎恨,口不择言的大喊:“嫂嫂!你入门三年,没有半分喜讯,怕不是记恨人家?不让表兄纳妾就算了,还不肯过继子嗣,说不定就是断子绝孙的命……”啪——林云锦抬手,狠狠地给了王玉珍一巴掌。王玉珍的脑袋偏向一旁,脸上瞬间起了红痕。她捂住脸,感受到火烧般的疼痛,彻底失去理智,冲上前就想还手。旁边的丫鬟满是惊慌,却还是拉住了她:“姑娘!姑娘!不能对夫人动手啊……”林云锦不动如山,她本是这府上最尊贵的人。在他们达到目的之前,没有人能动她!爱之奉若珍宝,弃之捻如泥沙。林云锦先前太过温柔,竟让这些人得寸进尺。表姑娘?算个什么东西!林云锦拿着帕子,细细擦拭着打人的手掌,“玉珍妹妹,人常道长嫂如母。你口出恶言,今日我便教导你,往后可要敬重长辈。”说完,手一松,那精致的帕子便落到了地上。王玉珍被身边的丫鬟死死拉住,也压制住怒火,冷静下来。只能忍,谁叫这个女人有个好爹?王玉珍听徐言之说过,正三品督察院御史林文昌,是儿子未来前程的一大助力。“嫂嫂,我错了。”她放下捂脸的手掌,露出红肿的面颊,重新低下头,“多亏了您的教导,我会铭记在心。”林云锦没有理会,从她的身旁离开。经过时,踩过了地上的绣帕。那上边有青色的兰花,如今满是灰尘。王玉珍看着地上的帕子,止不住地,浑身颤抖起来。回到厢房后,林云锦的心思沉了下来。她重生到了认亲这天,此时已入门三年。就是从这天起,林云锦的人生彻底改变了。两年后,母亲陈柔离世。五年后,自己因慢性毒药缠绵病榻。同年,陈玉清成为父亲义子。十年后,陈玉清成为父亲臂膀,仕途坦荡。他做得第一件事,就是除掉林云锦,让王玉珍成为真正的徐夫人。林云锦很确定,就算父亲会怀疑她的死因,也大概率会按下不表。男人就是这样。当陈玉清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利益,林云锦只会成为他的回忆。不过在午夜梦回时,感到几分虚伪的愧疚。是林云锦!是她自己,亲手将能杀人的匕首递到别人手里!“夫人……”春杏从门外进来,打断了思绪,她小心翼翼地说话,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了过来,“您该喝药了。”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息,林云锦知道这有多苦。因为上辈子,她已经喝了整整七年。直至病倒,才换了方剂。这就是她的好婆婆,派人送来的“生子药”。确实是林云锦不能生,但都要拜这生子药所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