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节下午,天气不错,简初驱车回家。七河村离东原市大约30公里,是二级湖区里为数不多还有山存在的村子了,虽然小山不高,海拔约有60米,名为半山。越过堤坝,一眼就能看见半山,简初知道离家不远了,虽然在城市里也买过房子,但是一提到“家”这个字,简初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七河村。蹉跎近半生,每次回来都感觉有点近乡情怯。
中秋的风已略感凉意,刺鼻的臭气钻进鼻孔,简初明白这是要进村了。七河村流转了几乎所有的耕地约1100亩,其中约200亩地被建成了养猪场和养鸡场,这就是臭气熏天的来源。河沟里了水不见了,只剩黑色的污泥,不,不是污泥,那是猪圈里早上刚倒进去的屎,那污泥上方恍惚浮动着一层黑雾,那多半都是苍蝇。这就是故乡了吗?魂牵梦萦的家了吗?简初心里想着,这社会是怎么了?自已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河沟里的污泥。
走进依旧熟悉的小院,看到爷爷躺在门口的摇椅上,爷爷闭着眼,仿佛睡着了。简初轻轻上前,看到爷爷微笑的嘴角。
“老头,我还以为你睡着了”,简初放下手里的水果、鸡蛋糕和地瓜烧,忙向爷爷打招呼。
“初儿,听见车响声了,就知道是你回来了,快来坐下,我有事和你说”,爷爷起身拉过来旁边的小板凳。
简初坐下,打量着爷爷慈祥却又不失严肃的微笑,爷爷简易群年轻时参加过朝鲜抗战,回乡后就一直担任简氏一族的族长,坚毅的脸庞上始终有那么一丝威严。
“老头,您这耳不聋眼不花的,还得再活二十年”。简初掰下一个香蕉,剥皮后递给爷爷。
“哎,自已身L自已清楚,我怕是过不去这个年了”。爷爷说的很平静,平静的像是一直就知道自已得了什么病。简初愣了一下,他知道爷爷是癌症,肺癌晚期,扩散了。由于爷爷一直抵触去医院,直到今年春天连哄带骗才带去医院检查出来,都没有给爷爷说过结果。
“你也不能就这样单着啊,赶紧找媳妇,前两天,八湾书记路家老二来看我,说是他家闺女都30了也不找对象,你们现在小年轻不知道咋想的?就是你二大娘的侄女,叫小月月的那个,小的时侯经常来你二大娘家住着,你应该认识的,让你二大娘问问去?”。爷爷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简初。
“老头,我认识,我都快初中毕业的时侯她才上小学,有年寒假二大娘还逼着我教她写字呢。她比我小七八岁呢,不合适。再说,我都结过一次婚了,您老就别乱点鸳鸯谱了。”简初随意的道。
“今晚上路家老二也过来,说不定小妮子也跟着来,我让你大爷在饭店定了一桌酒席晚上送过来,今晚上我有事儿要宣布。”爷爷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。
“吆吆吆,这么正式啊老头?透露透露啥事儿啊?先说好,鸳鸯谱可不要乱点啊!”简初很疑惑,爷爷这个年纪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?
“小初,你分析看看,咱们简氏一族的族长下一步应该交到谁手上?虽然现在村书记是你四叔,但是他不行,就从咱们这个分支里选”。
“族长?天哩,除了您这老头,我估计没人能管好。再说,为啥只能在咱这个分支选呢?其他分支不得闹意见啊?”简初不解。
“这个不会,你去我房里的抽屉里拿个东西,就是包着红布的那个。”爷爷正襟危坐,像是上课的小学生一般。
简初进屋在抽屉的一个木盒里找到了爷爷说的红布包,里面沉甸甸的,应该是一块金属铭牌。打开一看,应该是黄铜的,上面繁L书写“镇伍
兵萬”四个字。简初忙不解的递给爷爷。
爷爷郑重的接了过去,像是回忆什么,然后慢慢的说道“小初,你可知道这块令牌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吗?”看到简初摇头,爷爷又继续说道“我的爷爷,也就是你高祖爷原本是清朝后期第五镇将军的兄弟,也是他的副将之一,手底下有一万多的兵,后来北洋战争失利,将军被赐一死,两个副将对朝廷心灰意冷,便携带将军家眷、仆人和另一名路姓副将逃离到此地。那时侯这里到处是水,只能住在这半山上,靠捕鱼自给自足。所以传下来这块将军令牌,慢慢也就当成了我们简氏一族和路氏一族的族长令。当初的仆人也慢慢随了简姓和路姓。你高祖爷和那位路家副将都葬在这半山上,更刻有两家祖训于半山石碑上面。”
爷爷突然站了起来,高声道“此第五镇将军令下,简路两族共遵:不尊族令者,逐出之;有作奸犯科者,逐出之;有不尊孝礼者,逐出之;勤为本,行为先,慵懒不学者,逐出之;義在前,利为后,见财失和者,逐出之。”爷爷憋的通红的脸显得那么郑重,嘴角似有血渍留下,被爷爷随手抹去。简初有些心疼的扶爷爷坐下,赶紧拿起爷爷的水杯给他喝了几口水。
简初久久不言,耳边仿佛还在复述爷爷念诵的祖训,心里对爷爷这个倔强又正直的性子不由得敬重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