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从容展开作为人生终极之旅的茶马古道行,我悄没声息地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工作。
这些工作很有必要,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去藏区自杀,那种懦夫的行为令我不齿,本质上和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黄浦江没有区别。
我只想在不断的行走中消耗生命能量,直到支持不下去而倒下,完美地结束今生“从自然中来,到自然中去,将生命交托于尘泥,以获得永久安谧的停泊”的使命。
再者九月出发,也能避开七八月份持续的川藏旅游高峰期,我可以尽量安静地一路西行。
办公室的个人物品存放柜里,我塞进了充足的创口贴、消炎药、止痛药、感冒药等等。
藿香正气水与红景天是绝对不能忘的,我不知到时高原反应是否会很严重,所以应做到有备无患。
至于行走装备,我在盛夏时节网购了优质的保暖冲锋衣、围巾、帽子、手套等等,寄存去了远在成都的一家小旅店——我打算走川藏线,所以到达的第一站会是四川成都。
我知道我买的这些东西奇奇怪怪,但肯定会派上用场。
原始山区的气温本来就低,并且一旦我去了,能撑到几时无法预计,假设在荒无人烟的地带生存三个月,我不就将迎来十二月份的寒冬?
最后需要检查的是证件和资金。
我计划行走的川藏茶马古道,全长一万多公里,大致路线是由成都出发去往雅安,再到泸定、康定、新都桥,最后一站是稻城亚丁。
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路线,是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地被“稻城”这个地名吸引,在第一印象中激发出强大的驱动力,促使我极盼望能攀上三怙主神山中的仙乃日,俯瞰“度姆神湖”珍珠海,找到专属于我的“最后的香巴拉”,以涤尽被世俗风尘侵袭三十一年,已污浊不堪的心灵。
从稻城往东走一千七百多公里,就能到拉萨,那时是否还需要继续前行,恐怕不是我现在可以考虑的问题,一切就听天由命吧。
在ATM机上点开我的浦发银行账户,加上这个月刚发的工资,一共剩余三万多块钱。这是我在国风剧团工作八年所有的积蓄。
小雨从来不要求我将工资“上交”,我在团里混得有多不如意她一清二楚,明白谈钱不过是给我施加压力,索性我的钱就全由自己管着,不主动拿给她,她也不过问。
我从卡里取出一万块,回办公室后小心地藏进旅行包的内口袋,再将银行卡塞进信封,毫不犹豫地写下“小雨亲启”,信封就被扔进抽屉角落,再也与我无关。
小雨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,那数字不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,而是我们在上海第一次相遇的日子。
我要出发的前一周,小雨的意大利商务签证办下来了,她先告诉我估计得去欧洲出差一个月,光是在意大利就要走好几个城市。此次工作任务繁重,她大概没有太多时间能顾到家里。
说出出差计划时,她的语气里充满歉意,我急忙趁她要说“对不起”之前抢道:“没事,你放心去吧,正好我向团里请了几天年假,想借这个间隙一个人去云南采风。”
“啥?你要独自跑去云南?”小雨一听就吃了一惊,一双晶亮的眸子充满不解地望着我。
我故作不在意地答道:“嗯,《枫夜》又没过稿,所以下一个本子,打算彻底改换风格,不再像过去那样硬往走不通的死胡同里钻了。”
“什么。。。。。。”小雨失望地惊呼,但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责备或者埋怨,她就只心疼地用手抚摸着我的脸。
那只手,柔软得像没长骨头,又带了丝丝暖意,我感受着她的温存,却刺激到喉管狠狠吞咽,我是将随时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吞进了胃里,随即却如食物中毒般难受地想吐,并伴随着一阵眩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