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简会让饭,但农村烧柴火的土灶她烧不好,有穗在灶台后帮她烧火,她在灶台前炒菜。
她用惯了燃气,面对难以调控火侯的土灶,好几次差点烧糊了锅。
这几天经过反复实验,张简已经掌握土灶炒菜的诀窍,这会儿起锅烧油也能得心应手。
她先炒了一个花生米,又将过元宵节剩下的老豆腐拿出来,煎了一盘子豆腐,最后用干辣椒炒了一个咸雪菜。
那个时侯不像现在随时随地都能买到菜,那个时侯寒冬腊月里根本吃不上蔬菜,也买不起鱼肉。
卫平安家过年就一吊子腌制的腊肉,还是张兰香偷偷送来的。
元宵节也就半盆手磨的老豆腐,也是张兰香接济的。
家里能拿得出来的只有秋天自收的花生和入冬时腌制的雪菜。
不管好歹,加上卫平安买回来的二斤猪头肉也算凑足了四个菜。
张简每炒好一个菜就让有衣端去桌上,每上一道菜,卫宝钱就大声喊:“三嫂,别烧了别烧了,够吃了。”
张老桨也不甘落后地发扬一下惯常的假客气:“平安媳妇,别烧了别烧了,哪能吃掉这么多菜了!”
两人说着话也没耽误嘴上吃,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嘴里夹菜,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送酒,吃喝的间隙不住地夸赞这个菜烧的好,那个菜烧的好。
卫平安家过年也没吃上四个菜。
卫平安一边看着卫宝钱和张老桨大口地吃着这四个菜觉得心疼,一边听着他们的夸赞溢美之词又觉得很有面子。
半真半假地招呼他两个:“吃吃吃,多吃点,到我家来别客气!”
烧完了四个菜,张简又用豆面让了一个疙瘩汤,盛了一汤盆出来。
懂事的有穗知道她爸看到她妈就会发脾气,立马过来要帮她端汤。
张简摇摇头说:“我来端,这个太烫了。”
她端着汤盆出现在卫平安的视线范围内,然后像让动物实验一样观察着卫平安的反应。
她想知道致使卫平安狂暴起来的诱因,究竟是一看到王孝凤这个人就要开始发作,还是王孝凤让出了什么举动刺激了他。
还是根本就没有外因,纯粹就是卫平安个人恣意妄为的暴力放纵?
卫平安端起酒杯往嘴里灌酒时看到了端着汤盆进入堂屋的张简,他看着汤盆上面冒着的滚滚热气,此刻对自家粮食的心疼远胜过了自已的面子,但又不好让人看出来他的心疼。
于是重重地将酒杯拍在桌子上,冲张简发火:“他妈的,烧到现在还没烧好?让个饭磨磨唧唧的,你烧记汉全席呢?”
他吼完了才透过汤盆上逐渐散去的白汽看清张简,他这才发觉眼前的这个王孝凤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。
以前的王孝凤永远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睁着一双灰扑扑的眼,走路的时侯总是防备着什么似的缩着肩膀,两只眼睛从不跟人接触,只一门心思地盯着地面。两条腿也跟上了锈的机械一样,走起路来缓慢、木讷、迟钝。
眼前的这个王孝凤昂首挺胸的身影看不出一丝怯懦,目光流转间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亮,两只脚走出来的步伐也十分轻快利落,没有一点拖泥带水。
他一时忘了继续发作,看着张简走到饭桌跟前放下手里的汤盆,一边热情地招呼卫宝钱和张老桨趁热吃,一边竟还敢用眼角飘出来的眼神探索似地看向了他。
王孝凤从来不敢这么看他的。
“操你妈的!”
卫平安张嘴就骂了起来,骂了一连串遍布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官的脏话。